假如

李晗  12/04/2021


 我个人对于皮草产业是非常痛恨的。

我曾经参加过一个综艺节目的选秀。

在我介绍完自己学习的是新媒体舞蹈专业,制作的多是一些偏先锋的舞蹈影像作品时,对方很不耐烦的问了我几个问题:“你拍的这种东西在哪放呢?放给谁看呢?有人看吗?”

我一时语塞。我不得不承认,舞蹈影像是一个近些年在舞蹈圈内不断被提及,而在圈外人看来却相对陌生的艺术形式。它还没有被普遍视作是一种新奇而重要的艺术形式,更算不上是一种大众化的、商业性的媒介形式。它在国内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一套生态体系,也没有培养或吸引到足够数量的观众群体。毕竟,提及舞蹈影像,很多人会把一些电视节目内呈现的舞蹈的画面或者短视频内对一段舞蹈的录制当成是其最主要的形态。

然而在我看来,舞蹈影像是一种全新的,极具生命力和发展前景的艺术形式。在如今这样一个被媒介所裹挟的、影像无处不在的、虚拟不断入侵真实的时代中,人们其实并没有由于技术的进步而增强对这个世界的把握和控制,反而,对于绝大多数陷入景观世界与商业逻辑陷阱中的人们而言,他们总会迷茫的感到这个世界正在日益失控、逐渐对立、愈发疯狂,而自己所能掌控和改变的,似乎只有自己的身体。

而身体与影像的终极结合,正是舞蹈影像所能实现的重要价值。事实上,一个优秀的舞蹈影像不光需要多机位、多角度的拍摄,丰富的摄影机运动和零碎的剪辑这种技术层面的保障,还需要一种舞蹈与影像相结合的全新思维方式——即影像并不只承担舞蹈作品的记录和呈现的功能,它还要从构思开始就全面参与舞蹈影像作品的设计与创作过程。因为如果单纯的是对独立舞蹈作品的再现,就会使得舞蹈的在场感和艺术灵感臣服于机械复制的工业化手段。而将影像手段全面参与舞蹈创作的过程,则会把影像视作通过完整舞蹈作品的一种手段,这本身就是对舞蹈艺术的回归,透露着对现代艺术审慎的融合态度。通过这样的一种创作思路,舞蹈开始由一种古典的艺术形式融入工业时代以来的机械复制艺术的洪流当中,成为一种既保持着艺术自觉性和独立性,又更具有现代意义的艺术形式。由此可见,这种艺术形式天生就具有着对现代的批判意义和对传统挽歌式的纪念意义,它作为一种用现代技术向古典身体致敬的方式,特别适合用于批判现代社会和工业思潮所带来的扭曲与异化。因此,我想展现的舞蹈影像不是对一段完整舞蹈的记录与选择性再现,而是让舞蹈与影像共同协作,通过影像技术实现对人的本体——身体的回归,从而表达出我对很多事物的态度和观点。

也许我对舞蹈影像的态度是极端个人化的,但这是我创作我的作品的核心思路。我并不只在乎舞蹈影像的形式,美感是重要的,但它不是唯一的重点。我更在乎我能用舞蹈影像这种天生具有批判性的形式,去表达我的看法,去展示我对现代社会弊端的反思以及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正因如此,我给我的第一个不成熟的尝试起名为《假如》。

在我看来,时间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去抗拒的因素,它只能单向的向前流动,从而使得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不可挽回的。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假如”,“假如”这个概念只能是依托于人的想象产生的憧憬与幻觉。但艺术的价值恰恰就在于其往往能通过狂欢式的手段,从精神世界上满足了人们对另一种现实的幻想,从而提供一种对现实世界有益的思考价值。假如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生活会更好吗?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但当我们进行假设之后,也许我们在未来就可以有所改变,也许我们憧憬的东西能被实现,也许我们担忧的未来可以被避免。

我的整部片子立足于皮草这个概念。我个人对于皮草产业是非常痛恨的,因为我觉得它过于残忍。我曾经看到过有关皮草的纪录片,里面揭露的血淋淋的残忍场景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穿戴皮草的行为在现代社会早已不是一种生存的需要,而是一种商业逻辑下的对社会地位的自我展现,饱含着一种人性中的残忍和虚荣。因此,在影片中,我从一个女皮草老板的角度出发,构建了一套完整的叙事线。我希望展示,假如这个被人类压榨的动物世界奋起反抗,那人类的最终下场只能是毁灭。因此,我所有的布局其实都是为了最后那场由花瓣的意向构成的死亡,这意味着现代人类社会对于皮草的需求和对动物生命的不尊重,终究会导致人类成为自然界的美丽牺牲品。空有着绚丽的外壳,而丧失了真正美好的灵魂,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凋零。

在这个最基本的主题之下,我在前期就涉及好了我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装置,我和我的团队不是单独编好舞蹈再设计镜头,而是在编舞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其动作的画面形态,并试图通过不同的景别,角度和剪辑等因素,强化人们在视听感官上的认知。大家可能会发现,我在很多剪辑点上都十分跳跃。虽然作为第一部尝试性的作品而言,这种剪辑在很多地方都不成熟,但我立足于通过这样一种剪辑方式,在保证基本叙事逻辑相对清晰的基础之上,让观众产生一种不和谐,不协调的直观感受,从而使得影片的主题和形式达到对应。

总而言之,《假如》是我在舞蹈影像领域,对我所坚持的艺术观念的一次重要尝试。我希望以后会有更多的优秀的舞蹈影像作品涌现,会有更多的观众感受到这种艺术形态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