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利用周末和晚上拍电影,却成为独立电影圈不可忽视的神作


 

我们整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被长久地鞭挞、焦灼、折磨,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导演符新华并非专业从事电影创作,多年的广告与市场相关工作经验,现在的他是一名医药代表,如同他的电影《客村街》中的角色一样。他仅有两部DV时代的作品,也很少有人关注,豆瓣上标注的观看人数仅有两位数。他2003年的处女作《客村街》入围第二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而《八卦》的创作相隔5年。他的镜头都对准当时南下居住的广州城中村。广州对于北方人来说具有特殊的异域色彩,它与深圳一样,似乎承载了当时全国人民欲望反弹的生命活动,那里潮湿的空气也许让人感到有一种让人战栗的自由和放松。
多年后,导演符新华依旧生活在这个曾带给他冲击的城市。当我们联系到他沟通《八卦》的放映时,又激起了他对于电影创作的热情。

下文节选编辑于电影研究学者王小鲁老师在2010年对符新华导演的采访《客村街的陌生人》。

符新华是在现代文学里面被称为“城市漫游者”的典型人物。多年前,他的父母从东部来到新疆兵团;多年后,他如愿以偿地通过读书离开农场,最终离开西部。那时20多岁的他做医药销售和市场监督的工作,经常在山东、河南、浙江等地的中小城市游荡。上世纪90年代初,广告学和市场营销在大学突贸然兴起,本来学生物专业的符新华曾报考广告学研究生,考研失败,但后来他一直从事与广告和市场有关的工作。

符新华说,多年来,“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干这个的。”他觉得自己更适合从事艺术工作,他说自己从小画画,写作文也不错。遗憾的是他至今也未脱离这样的工作氛围,只是那段游荡的经验给予了他对这个时代的独特的感受力。

符新华是这样与电影结缘的:他在上世纪90年代初念大学时,读到王朔的《动物凶猛》,他说他第一次发现小说的叙事可以与自己这么接近。后来他在济南出差时,看到根据这一小说改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被放逐到大街上的青春使他获得了共鸣。到广州后,又看到报纸对于贾樟柯 《小武》的报道,让他觉得电影离他并不遥远。此后他想办法到北京电影学院进修,这个学校让他受益良多。

此后他的电影梦并不顺利,写了剧本找投资很难。于是他返回广州继续做广告和市场策划的工作。其间他买了一台摄像机,拍摄了《客村街》,一个发生在中国最大的城中村里,医药代表与发廊妹之间的故事。《八卦》是他的第二部电影,三条平行的线索组成一连串的荒诞事件,同样发生在城中村。

符新华的电影的一大特点是对电视元素的应用。电视元素在电影中非常重要,值得做一番文化分析。《客村街》在角色最寂寞的时候,让他的镜头与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的画面结合在了一起。而《八卦》则直接发生在除夕夜,几组人物的行动经常与联欢晚会的电视画面相交织。春节在导演那里有特殊的地位。我问符新华,春节晚会的那一刻,你是不是感觉最为孤独? 他说:是的!

而春节首先是一个文化符号,它代表了家庭与传统的价值。而在这样的时候离开家庭,去寻求肉欲的满足,这样的行为代表了一种最深刻的与自我历史的断裂。
电视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更特殊的位置。《客村街》和《八卦》的房间里经常出现电视的声音,那加深了我们的孤独感。电视使我们可以更久地呆在房间里,让我们与远处的事物处于一种虚拟的交流中,它造成一种我们与世界息息相关的假象,而我们对于身边的事物却失去了敏感,与身边的人减少了联系。罗洛·梅认为,“在大众传播的异化状态中,任何一个普通市民都早已熟悉电视屏幕上那些在夜间微笑着进入自己起居室的人,然而他自己却永远不为人所知”。

在符新华的电影中,电视还是发生在房间里的政治。尤其在《八卦》当中,电视是这个房间里发生的各种荒诞事件的社会背景。春节联欢晚会上的演唱,我们都耳熟能详。有一些词语由宋祖英等人传达出来:大海、永远、高山、蓝天、忙碌、脚步、明天、时光……这个词语库像怪物一样自我衍生,制造一种当事人都无法感受到的伪高潮。
《八卦》中的三组人物交叉剪辑,他们之间没有直接发生过关系,但是三组人物在相同时间相同的城市环境里活动。三组主角都带着一种汹涌澎湃的肉欲进入电影,但在最后,所有的欲望都没有得到满足。这一点深刻地发掘了我们对于这个时代的感受。

“荒诞”是我在与符新华交流中他经常用的一个词。荒诞美学其实已经被说了很多年,但是我们日常经验中所体会最多的仍然是荒诞二字,因此这里的荒诞美学的使用仍然很有效地表达了我们的现实。人们如虫豸一般蜿蜒,人物的行为已经失去了可以理解的线索,体现了令人震惊的失序。《八卦》里展示了那个蜿蜒和抽搐的动作。符新华的故事环境都带着一种封闭性,但电视里的声音是一个开放性的符号,是那个蜿蜒动作的驱动力。
我对符新华的工作方法最感兴趣,他其实一直在做广告工作,这两部电影都是他利用周末和晚上拍出来的,而且跨度都是一年。我问他怎么写剧本和找演员,他最愿意强调的就是——这个故事是真实存在过的。他说 《客村街》本来安排了这样一个故事:阿秀进入客村的第二天,就有一群人抬着一个女孩的尸体从她身边经过。“这都是真实发生的。”他觉得无须编造,捕捉现实是最有意义的工作。

这个真实的世界让符新华着迷,他说:“中国正处在一个极其荒诞的时代,从创作角度来说,我们是个题材大国。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不可思议的东西太多了,我们都缺乏内心深处真正的安宁和喜悦,我们没有精神上的平静、温暖、神秘如湖水一般的归宿。我们整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被长久地鞭挞、焦灼、折磨,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